不知沉睡了多久,这一次的寂灭似乎格外彻底。甚至没有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眼前一直是黑暗,纯粹的黑暗。直到某一刻,一丝细细的鸟鸣钻入耳中,唤醒了他的一丝生机,凌萧才挣扎着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个......顶。说不上来是什么顶,就是一个顶。说是顶也不太大,将将能遮住一个人,目光微微一转便是刺目的天光。凌萧眯了眯眼,稍稍适应了一会儿,又试着扭了扭头。
还好,头还能动。他把头扭向左边,看到一间破败的茅屋。又把头扭向右边,就见到一个人。一个一身玄衣,鬓发高束,同他一般平躺在一个“顶”下的人。
他先是抬眼研究了一下这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顶,看了半天,才发现那是一个用来遮阴的棚子,看大小应该是小商贩用来给瓜果蔬菜遮凉的。然后他才忽然意识到,方才他似乎是看到了一张姿容绝世的脸。
这么一想,他就忍不住垂下眼眸,又朝那人脸上看去。看来看去,脑中忽然蹦出来一个名字。他怔了怔,开口道:“青阮。”
对面的人毫无动静,倒是脚头上传来一阵响动。他挣扎着抬眼看去,就见一个浑身麻葛的老汉急匆匆地跑过来,大概是在太阳地里站久了,脸上被晒出了一层油汗。
两人目光一撞,老汉先是怔了怔,接着便大叫道:“哎呀,醒了醒了,终于有一个醒了!”
凌萧愣愣地望了他一会儿,不知为何,脑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我能听懂他说的话,真是谢天谢地”。
怎么,难道他不是本地人?否则为何会听不懂别人说的话?
那老汉见他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不说话,又凑上前来,油光满面的脸停在他双目上方一尺处,眼角堆积的眼屎清晰可见,一说话,唾沫星子立时下起了蓬蓬雨。
凌萧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忽然坐了起来。一阵蚀骨的酸麻感立刻传遍全身,他竭力压抑住即将出口的一声呻-吟,转头看了看那老汉,觉得离他铮明瓦亮的衣襟和脖颈上的污垢还不够远,又忙不迭地往后挪了挪。
手下一动,碰到的是粗糙的稻草,茅草下什么铺垫的东西都没有,直接就是潮湿的泥地。他低头看了看,怔了怔,又抬起眼来四下一扫量,就见他们躺在一间不大的院子里,院墙跟旁边的茅屋一样,也是黄泥和茅草搭起来的,上面黑一块黄一块,不知是被火烧过还是年岁久了,积满了污垢。三丈见方的地面上堆满了各色杂物,破瓦罐,烂草鞋,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看不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熏得人脑子发晕。
目光转了一圈,他微微闭了闭眼,挣扎着试着站起来。那老汉瞧见他动作,连忙凑上前来,双手前伸着,似是要扶他。凌萧不欲与他触碰,微微向后躲了躲,扶着棚顶勉力站了起来。
见状,那老汉讪讪一笑,呲出满嘴的黄牙:“你们睡了一天一夜,没吃饭,身上没有劲的。”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凌萧看了他一眼,“这里又是何处?”
“这里是咕咕山啊,”老汉道,歪着头,似是对他竭力模仿出的西南口音有些费解,但还是热情地解释道,“你们两个晕在林子里,被老汉我碰到了,就捡回来了。只是我那屋子太小,住不下,只好把你们放在院子里了。我看你们两个像是从崖壁上掉下来的,还以为你们活不了了。结果没想到才一天你就醒了,嘿嘿,年轻就是好啊......”
“咕咕山......岩壁......”凌萧低声重复了一遍,忽然感到一阵头疼。他抬手揉了揉,零星片段跃入脑中。
他好像在一个巨大的布满紫晶石的岩洞里,有很多人在厮杀,岩洞里有一条骇人的暗河,河上横着一座桥,桥上......
记忆停滞了一瞬,接着,几只巨鸢浮现在眼前。他和几个东陵人站在一座断崖边,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一个接着一个乘着巨鸢飞了下去。
他和青阮的背后也绑着这样一架巨鸢,一开始飞得好好的,他还依稀记得眼底的大好风光。但忽然巨鸢就折断了,他们就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