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鹤澜开始吟诵悠长轻缓富有韵律的异域咒文,他的声音仿佛是有型的丝弦,带着空气一起簌簌震动。重六转过头,看到祝鹤澜闭上眼睛,一头长长黑发在没有风的情况下缓缓飘起,如海藻般飘荡着,灵蛇般涌动着。发丝渐渐凝结纠缠,从发根处开始蔓延出红色的血管,包裹着一缕缕头发的同时还在不断延伸,凝固成数不清的丝带状触手。
掌柜的“发”迅速延伸变长,在半空中飞散开来,宛如一顶倒扣的巨伞蔓延向空中。而槐树的万千枝条则向下倾洒,仿佛是两道相对的喷泉在半空中相遇。
重六知道是时候了。他放在树身上的手迅速散开成数不清的触手和触须,沿着槐树的树身盘绕向上,缠绕上高空的枝条,与祝鹤澜的红色丝带在每一条柔软的枝干上相遇。
一瞬间,重六感觉自己被吸入了槐树之中。短暂的眩晕后,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仿佛被嵌进了槐树那些粘腻的肉块和一缕缕的肌肉之间。他的触手与树的枝条、一缕缕的血肉纠缠在一起,一路向下蔓延到树根上。他的视线穿过了坚实的地面,就仿佛他的触手上有着无数双眼睛,可以见大地之中每一颗蠕动的虫卵、翻卷的蚯蚓、甚至是沉睡在大地深处的,人类从未见过的远古巨虫。
他微微转动头颅,看不见祝鹤澜,但是他能感觉到他就贴在自己的身后,与他一样嵌入了槐树之中。他的红色丝绦也延伸向根系,与重六的每一条触手紧紧纠缠,难解难分。
就仿佛他们全身的每一寸都是缠在一起的,就连大脑也是缠在一起的,就算是平日相拥而眠也没有这样亲密过。
重六忽然明白了祝鹤澜之前为什么会有那种报赧的表情……
“崇高伟大的母神,孕育千万子嗣的黑山羊,请保佑你的子嗣,用你黏稠的乳汁滋养它,给它注入生生不息的混乱之力,让它分享您的荣光。请用黑暗的土地哺育他,让它的根系撕裂地核,渗入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重六惊讶地发现,他竟然能听得懂祝鹤澜用那种古怪语言吟唱的咒语了。
伴随着咒语在虚空中的回荡,槐树的根系开始蠕动了。
重六仿佛也跟着向大地中延伸,甚至能感觉到岩石、泥土从自己的皮肤表面迅速擦过。最上层的土地仍然是温热的,可是越到下面越是阴冷粘腻。那冷如吐着信子的蛇,睁着一双满怀恶意的小眼睛钻进你的血管中。
大地深处,死人的去处,无数亡灵的沉睡之国。
槐树的根系被祝鹤澜引导着,穿透那些埋葬了千百年的棺木,穿透坚不可摧的岩石,碾碎死去的植物动物的化石,摧枯拉朽地蔓延、蔓延。不仅扩散得更远,而且越来越深。
这样的深度,恐怕是人类还不曾企及过的。人类只能活在大地上天空下那一小片狭窄的空间里,广袤无垠的地下却是全然的未知。
祝鹤澜在有意地将槐树最主要最强壮的几条根系引导向一个特定的方向。
忽然,重六感觉到了一种不适……
就好像是一根指头悬停在额头前不到一寸处,将碰未碰的那种不适;又像是用指甲刮擦光滑的石板那种不适……令他的皮肤下面好似有蚂蚁在爬,本能的抵触和厌恶。
但那气息又是无比清圣洁净的。
道气……
越来越浓的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