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钲最先注意到苏娇莲的,他穿一件灰色的中山装,里面是雪白的衬衣,下身是一件灯芯绒的同色长裤,黑色的皮鞋。

    可以看出来,衣裳是特意出门换过的,他有些局促地站起来,说了声,颇为窘迫不安地说了声,“回来了。”

    孩子们也注意到了她,赶紧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向她报告着,“顾叔叔来了,给我们带了好多好多的炒花生,炒的可香了,但是外壳看起来又像还是生的!一点没糊,叔叔好厉害!”

    顾钲不好意地笑笑,“自己种的,晚上闲着,炒了。等吃完再送。”

    苏娇兰还没来及拒绝,几个孩子竟然异口同声地说了句“好”。

    莎莎甚至拉着苏娇兰的手,“顾叔叔很好,我们非常喜欢他。”

    苏娇兰不好意思地朝顾钲笑笑。

    或许就是这一笑给了顾钲足够的勇气,让他压在心底的话不禁冲口而出,“我爹生病了,你不要担心,他几个月之前就知道了。”

    这没头没脑的话!

    不过顾昌坚在她离婚的时候帮了忙,要不然她现在说不定还带着孩子跟娘家人挤在一块,回来之后,左邻右舍能对她这么照拂,也全是他的功劳,对此,苏娇兰完全记在了心里。现在人病了,于情于理都要问上几句“顾叔叔的病医生怎么说?”

    “说是心绞痛,不能生气。”

    那就好。

    苏娇兰点点头,“明天我去看看他老人家。”这是做人的基本礼貌。

    “明天上午一起去。”顾钲脱口而出。

    苏娇兰不经意地抬头,见他正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苏娇兰脑海中马上浮现出吕媒婆的话,“钲哥这孩子,可怜人哪,从小没爹没娘,吃百家饭长大,只有一个奶奶可怜又有眼疾,根本不能照顾他,那年月,大家都穷,哪有一口吃的?没办法,这孩子饿狠了,在猪槽里捞糠吃,大冬天,光着个屁股跑来跑去的。要是一般人早死了,这个福大命大,更撑了过来。可惜就是不说话。村里有些下贱的人,拿块馍逗他,说喊一声“爷”就给他吃。他倒好,冲上去就是一口!这孩子有一股子硬气!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执意要让我来你家提亲,还给我包了个大红包——整整二百块钱哪!要不然,我这么大年纪了会为他东跑西跑?那钱全是他采石换来的血汗钱哪!

    闺女,听我一句劝,女人挑男人哪,有一个秘诀,男人的钱在哪,心就在哪!”

    他说完这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苏娇兰看。

    不得不承认,顾钲有副好相貌,让人很容易忘了他是一个“哑巴”的缺陷的事实,一双眼睛又细又长,不笑的时候也象在笑,他看她的时候,像是有千言万语将要说出口,刀削的五官,配上一双会说话的至真至纯的眼睛,非但不让人觉得突兀,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谐调,让人忍不住想从那双眼睛里探究更多秘密的愿望。

    不知为什么,苏娇兰突然有一种愿望,不大愿意让顾钲失望,潜意识地回答了个“好”字。

    顾钲的神情突然从忐忑不安的等待变成出乎意料的惊喜,就像干渴了许久的旅人,突然意外的发现了清泉,他的惊喜很容易感染了周围的人,包括几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