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霍峤的情绪逐渐低落了下去。
她坐在板车上,端着一副托人画下的地图,不高兴地指手画脚:“怎么才到临雍城呀……渚奴,你是不是不认路,走错啦?”
阿渚冷哼一声:“我没走错。是这板车太慢了,要是没有这玩意,我们现在都过沱水了。”
霍峤在板车上斜靠着,泪眼盈盈地抚着胸口,以西子捧心的姿态道:“没有板车,我现在就该坐灵车了。”
阿渚连头也没回,用后脑勺表达自己的嗤之以鼻。
他一拽缰绳,喝住马匹,霍峤险些栽到他背上。她灵巧地跳下车来:“你干嘛!不说一声就停的呀?”
阿渚把板车从马身上卸下来,把马带到旁边溪水边上饮马。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垂下头啜饮得酣畅,他温柔地抚摸着它的马鬃,看也不看霍峤。
霍峤也跑到溪水边上,掬一捧水泼到脸上,洗净一路而来的风尘。她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在明亮的瞳子边上翕动,洗净了脸庞,能看见她左眼下有一颗针尖大的泪痣。
清澈的溪水映出她白皙的影子,被溪石割碎了。她认真地端详水中的自己,双波流转。
阿渚侧头嘲笑他:“这种境地还不忘顾影自怜,燕国人要都是你这幅做派,迟早要亡国。”
霍峤嗔怒地瞪他:“燕都要亡国了,你还上赶着投奔作甚?”
阿渚无言以对。霍峤趁胜追击,绕到他跟前得意洋洋:“依我看,你是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吧……你是奴籍,对吧?”
霍峤这几天赶路,除了端着地图装模作样地指挥一番,余下的时间看树看草,看少年的背影,看腻了就转起脑袋,思考他要以护送自己为筹码扎根燕国,不惜背井离乡,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
赵国宫廷历来多乱,每次有人造反,就有一大批臣属,要因为站错队受到牵连。自己掉了脑袋,家人也会没入奴籍。阿渚虽为奴隶,但行事说话却像是受过教导的,即便穿着粗布褐衣,在众人当中亦显得鹤立鸡群。很可能就是某个倒霉罪臣家的孩子。
阿渚没有正面回应,只含怒答她一句:“不要瞎猜。”
这更坐实了她的猜想:“依我看啊,你不仅是奴籍,还是罪奴,不能从奴籍上除掉名字那种。就是被主人打死了,官府也不会入案。一朝入了奴籍,你这一辈子都是贱奴的命!
她仰起下巴,可还是比阿渚矮上一整个头,看起来像只挑衅的小猫。阿渚脸色严肃,目光冷冽,伸手在她脸上报复地拧了一把,然后跃马执辔向前走:
“我不是贱奴,你也不要叫我‘渚奴’,应该叫‘阿渚’。”
“喂——”霍峤撒开腿大步跟着他的马,“你干什么?你不要一个人走呀……你还要不要去燕国当大官啦!”
阿渚回头睥睨着马后那小小的一只:“你不用哄我,要是光凭救你的功劳,能让我在燕国当上大官,那你在京城的时候,你就该被燕国来的人八抬大轿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