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福伯还没有回来吗?”
客栈里顶舒适的一间客房内,步怀珺有些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从半开的支棱窗里透进的天光已然越来越微弱。萱草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铜质烛台放在桌上,听了步怀珺的话后摇了摇头,也有些忧心:“福伯今日一大早便出去,这眼看都要到宵禁的时刻了,竟然还未回来,总不该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话音刚落,合拢的雕花木门被轻轻叩响了两声,步怀珺冲着萱草点点头,萱草便应了一声闪身过去开了门。
“小姐恕罪,今日老朽在街上转了一天,拜访了三家牙行,却都未能找到合适的宅子。”福伯面上满是愧色,声音也有些沙哑,一看便是在街上奔波了整日。
“福伯先别忙,喝杯茶再慢慢说。”
“多谢小姐。”福伯的确渴得厉害,捧着茶盏先咕嘟咕嘟喝了满满一盏,才道:“原以为京城地方广阔,赁所宅子自不是难事,谁知这京城里的牙行伙计个个奸猾,一见老朽是南边口音,一处不过三进的院子,地段也只是寻常,竟然一年要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萱草惊呼,步怀珺也皱了眉,萱草回身愤愤地道:“小姐,这牙行居然敢这么黑心。奴婢也是打小在京城长大的,五千两银子足能在西城不起眼的胡同里买上一处院子了!”
这年代又没有消费者保护法,牙行做的又是黑中介的生意,两头欺瞒捞油水简直是家常便饭。步怀珺正沉吟着,一旁的萱草犹未缓过劲来:“小姐,不如明日让奴婢跟着福伯去找那牙行评理,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唉…萱草姑娘,慢来慢来。”福伯闻言险些喷了茶水,步怀珺也是好气又好笑:“胡闹,你一个小丫头,又不是主子,说话能有多少分量?罢了,福伯。”
步怀珺沉吟着道:“明日您只管去找那牙行,若是他们还敢这样漫天要价,您便作势拉着他们去见官。只要说我是故礼部侍郎的嫡女,顺天府尹早年又与咱们家亲厚,一个条子递上去,便足够让他们的牙行开不下去,让他们自己忖度!”
送了告退的福伯出去,萱草喜滋滋地回转来:“小姐真是好记性,幸亏小姐记着咱们老爷曾和顺天府尹有旧,不合便递条子进去,看那些房牙子还敢狮子大开口。”
步怀珺伸手在点心匣子里翻检,闻言头也不抬:“那是我信口说的。”
好容易挑出了一块槐蜜桂花糕,步怀珺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见萱草一脸目瞪口呆不由笑道:“父亲原本就是严正孤直之人,何曾有过亲厚的同僚。我这样说不过是因为牙行做的大多是黑心买卖,自然怕顺天府有眼睛盯着他们,再加上我侍郎嫡女的名头,牙行决计没胆子糊弄。”
“小姐真是算无遗策……”萱草心悦诚服:“之前老太太院子里那些姐姐们说的一点不错……”
“哦?她们在背后说我什么了?”
萱草一个激灵回过劲来,见步怀珺似笑非笑的表情,忙上前两步露出个讨好的表情道:“小姐,都是那些姐姐们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见步怀珺不动声色,萱草自知瞒不过去,只得照实说了:“那些姐姐说,小姐原本终日只闷在自己院子里不声不响的,倒像个锯嘴葫芦,后来病好了,整个人都灵动了许多,看来此前一直是心绪郁结罢了……”
好笑地摆摆手让小丫头自去歇着,步怀珺将目光转回到那个精致的雕铸莲花纹铜质烛台上,心中叹了口气。
萱草虽说打小伺候步怀珺,可人尚年幼,忘性也大,否则怎会不记得她家小姐打小便是木讷内向的性子?如今看着心境宽了,不过是因为内里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福伯寻来的这座三进宅子位于东城黄华坊的阑珊胡同,闹中取静,出了胡同转个弯便是朝阳门大街,可比起外皇城附近那些勋贵官宦的豪宅又毫不乍眼,步怀珺亲自去阑珊胡同掌了眼,才定下了这座宅子。可就这样一座屋宇整肃内饰完备的宅子,牙行一番战战兢兢后不过才收了一千六百两。
这日刚过辰正一刻,一辆漆色鲜亮的马车便从西角门出了宅子,赶车的车夫娴熟地吆喝着,一路向西城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