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怀珺的外祖母齐氏入京那日是年下的腊月二十,京城中已经是年味十分浓厚,家家户户都在预备着即将到来的年底,每日街上的人都是挤挤擦擦。
因着运河早早地上了冻,齐氏一行此次入京走的是陆路,车马一路北上,足足行了二十余日才到了京郊,骆骓一早就遣了翊王府的人候在路上,一路将人妥帖地护送进了京城。
“小姐,这门口风大,您还是进去等吧,翊王殿下已经派人去接了,老太太一会儿就到了。”
紧了紧步怀珺身上的银鼠皮斗篷,萱草将刚换了炭的铜铸手炉塞进步怀珺手里,看着自家小姐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的面颊,忧心地低声道。
步怀珺回头看了看萱草身上新做的青缎大袄和漳绒斗篷,摇摇头将手炉塞回到萱草手里,道:“倒是你穿得太薄,在这站着怕是会受风寒,你先进去里头等着吧。”
萱草闻言又如何肯,二人正推让着,早早就在胡同口守着的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厮却一溜烟地跑了回来,站在台阶下仰着红扑扑的脸对步怀珺大声道:“小姐,老太太的车马到了!”
听了这话,台阶上的主仆二人忙抬头同时望去,只见一行车马正缓缓驶进胡同,打头的那辆马车车身外包着厚厚的毡子,乌黑油亮的楠木车棚,一看便知极为结实舒适,而前头骑着马随在车队左右的一行人身穿的正是翊王府护卫的服色。
步怀珺不由自主地迎上前去,打头的一个年轻护卫跃下马来,却正是平日随侍骆骓的祝铭,他大大方方地朝着步怀珺一拱手,朗声道:“步小姐,殿下吩咐咱们将齐府老太太安全护送到步宅,如今差事了了,我也带着他们回去向殿下复命了。”
说罢竟连茶也不进来喝一口,转身便带着几个护卫纵马离开了步宅的胡同。步怀珺无奈地摇摇头,而那边孙妈妈已经带着人上前打了车帘,小心翼翼地将打头的那辆马车中的齐氏扶了出来,步怀珺一见自家外祖母熟悉的面庞便忙迎上前去,亲自上前扶住了齐氏。
祖孙二人自打步怀珺回京,足足有大半年未曾相见,齐氏紧紧地握住了步怀珺的手,上下打量着身量又高挑了一些的外孙女,心中的欢喜几乎无以言表,只不住地点头落下泪来。
待到丫头们簇拥着这祖孙二人回了步怀珺的屋子,一打开那厚实的绣毡门帘,一股暖融融的热风便从通了地龙的屋子里扑面而来。步怀珺亲自搀扶着齐氏坐到铺了绒毯的软榻上,又忙不迭地吩咐丫头奉茶上来。
齐氏一面用着茶,一面四下打量着这间屋子,目光在紫檀木的家具、多宝格上玲珑的摆件、窗前的小几上摆着的几盆鲜花上一一掠过,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
原本齐氏舟车劳顿二十余日,早已疲累至极,然而一见到外孙女,齐氏却精神了许多,放下茶盏拉着步怀珺的手问道:“珺儿,之前你来的信上说,皇上打算追封了你爹娘,这可是真的?”
“是。”步怀珺点点头,低声道:“外祖母在路上不知道,皇上几日前已经下旨,追封父亲为荣禄大夫,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相应的赏赐宫里也送了来,我已经去松竹寺上香,将此事禀了爹娘,让他们能够安心。”
齐氏连连点头,不住地擦拭着眼角的热泪,长长叹了口气:“你母亲当年失了丈夫,又带着幼女,一路失魂落魄,却连娘家的门都没来得及踏进一步就去了,我一想到便心如刀绞,如今虽然人是回不来了,可有了这一品夫人的头衔,也算的上是几许安慰。”
步怀珺拿着锦帕为齐氏拭泪,自己的眼圈也有些红了,祖孙二人默默了一阵,齐氏率先收了眼泪,打起精神笑道:“罢了,这大年下的,没得一直伤心流泪。珺儿,你的婚期定在二月十八,现下算算已经不到两个月了,该预备的东西都要预备起来,你的嫁衣可曾裁好了?”
步怀珺面色一红,微微摇了摇头,齐氏微笑着拍拍她的手,笑道:“正好,我从扬州带了两个顶好的绣娘来,还带了一箱各种各样的大红料子,明日便让她们来给你量体裁衣。你要嫁进的可是王府,万万不可过于简素了。”
二人正说着,外头的门帘一掀,孙妈妈一脸喜气洋洋地进来对祖孙二人一屈膝,笑道:“老太太,小姐,外头又来了翊王府的管事,说是老太太路途辛苦,特意送了王府中厨子精心料理的八宝暖锅和几样清淡素菜,说是京中冬日寒冷,请老太太和小姐用了暖暖身子。”
步怀珺与齐氏对视一眼,齐氏有些讶异,不由得语气中透着惊喜道:“珺儿,我曾听说翊王殿下为人颇冷峻硬直,颇为不好相处,心里还替你不安了一阵子。如今看来传言并不可信,殿下这般身份贵重的人,对珺儿你却着实体贴。”
步怀珺原本就有些害羞,听了齐氏的话面上更是泛起了酡红,一旁伺候的萱草却仿佛火上浇油般笑道:“老太太有所不知,奴婢跟着小姐,也有幸见过殿下几次,殿下平日里的确是不苟言笑,可偏生对着小姐就不一样了,不是奴婢说嘴,老太太只看这屋里的鲜花摆设,都是翊王殿下从宫里拿来的好东西,小姐出门穿的毛皮衣裳,也都是殿下生怕小姐体弱着凉,特意命人从北边山里收来的珍贵料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