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人最讲究礼数。
既然临近中午,那就断没有让客人饿着肚子走的道理。丰俭姑且不论,总得尽心招待一顿午饭才是。
当天,“糖心儿”准备的是炸酱面。
跟普通人家的猪肉丁炸酱不同,“糖心儿”好清淡,她的酱是用虾米皮炸的。
“面码儿”四色,是一碟黄瓜丝儿、一碟煮青豆、一碟豆芽菜、一碟小水萝卜。
面是洪衍武出去现买回来的杂面,煮出来过水儿捞在碗里,散发出一股温热的豆香,勾得人馋虫直闹腾。
吃饭的地方当然是在当院,小桌、小凳、花草芬芳,丝瓜架下吹着小凉风。
总之,一切的一切透着百姓居家的惬意、舒适、自在、随性……
但这顿饭却让叶璇吃得倍受刺激。
因为这尽管是民间再普通不过的情景,却是她平生初次体验到的。她还从来没有吃过炸酱面,也没有像这样随便的坐在院子里吃过饭。
她的父母本身不会做饭。她小时候跟着父母吃食堂,是大锅大铲,大盆大碗的东北风味。现在家里虽然有部队的厨师,但考虑到父母的籍贯,给安排的也是安徽人。
反正无论哪一种,都缺少资产阶级格调,不唯美、不婉约,只冒着实用主义的热气。说白了,就是没有生活气息,缺乏感情交流,吃就是吃。
所以她更没有想到,随随便便一顿家常便饭,这么容易就能表达出感情来。
叶璇看在眼里的是,洪衍武和“糖心儿”坐在饭桌旁,亲密地小声说着话。
他们所谈无非是柴米油盐,无非是东家长西家短。
还有什么“吃面吃面不搁酱,炮打交民巷。吃面吃面不搁卤,炮打英国府。吃面吃面不搁醋,炮打西什库。”这一套套让人不知所云、莫名其妙的玩笑话。
但尽管没有什么真正有意义的实在内容,甚至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可他们那份交流的愉悦、那份投入的神态,却是极为生动的。
这还不算,“糖心儿”很自觉地拿过洪衍武面前的碗来给他拌面,放酱、倒醋,加“面码儿”。
洪衍武则揪了一大头蒜,挨个剥了丢在一个碗里,然后特意把细小白嫩的几个挑了出来,放在小碟子里,单推给了“糖心儿”。
他们两个人动作纯熟,谁也没问一句,显然对彼此的要求已经烂熟于心,明显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