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尹隼和童山河当初是汤玉山出面保下来的,他们马上又要随汤玉山一起去热河任职。所以玉爷为子杀仇之举,等同于在汤家的脸面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汤玉山一听尹隼和童山河都死在玉爷手里了,而且连自己派去的卫兵也被打了,当即便摔了杯子。而随后他又听说,玉爷在杀人后竟然被巡警给收了监,勃然大怒下便马上驱车前往京城公安局,要求把杀人凶犯交给他亲自处置。
当时出任京城公安局长的人是鲍毓麟。他一样是出身于奉系,说起来与汤家也有几分香火之情,本来卖几分面子也是应有之意。但是,毕竟玉爷与死者的比武是签署了武士令的,从法律上讲就无需承担过多的责任。鲍毓麟担心若是就此把人交给汤玉山,恐会被其拉去枪毙,如一旦曝光,自然会惹起非议。于是他就关起门来和汤玉山商量,希望能走一下法律程序,不行也可以在监狱里把人给“黑”了。
可哪知汤玉山却是个脾气暴躁,极不成器的东西,这家伙仗着其兄弟势力在热河威风惯了,见着鲍毓麟也是眼珠子朝上。一听此话不合心意,他竟然蛮不讲理地出口辱骂起鲍毓麟来,仍然坚持当场把人带走。
这样一来,汤玉山的嚣张跋扈也就彻底激怒了鲍毓麟,这位年轻气盛的公安局长马上就翻了脸,肃然改口,声称要依法处理此案,还命令手下把汤玉山给赶出了公安局,让其闹了个没脸。而这也是玉爷杀仇的具体经过能在两日后能见诸报端的真正原因。
所以说,这绝对算是玉爷命大。别看汤玉麟有“汤二虎”之称,可他的三弟却是一头蠢猪。就连汤玉山本人也没想到,最后反倒是他自己的愚蠢把玉爷给保下来了。
此后,又有李尧臣和刘伯谦出面说项,四处奔走。雷胜和玉闶为了救玉爷,更不惜变卖家中财产凑钱给李尧臣代为疏通。再加上此事在社会上的影像很大,玉爷深得京城百姓的同情与声援。于是,哪怕最后汤玉麟又亲自给鲍毓麟来电致歉,也照样没能让京城公安局交出人来。
但是官官相护、暗箱操作毕竟是这个世道的潜规则,既然汤玉麟替汤玉山已经道了歉,鲍毓麟也不能一点表示没有。于是,鲍毓麟便只有私下暗示京城地方审判厅,最终以殴打军人的罪名给玉爷判了八年刑期。这既算是给汤玉麟有了个交代,也不至于让民声太过不满。
至于尹隼和童山河的家人虽然不想就此善罢甘休,私下里一直想办法要害玉爷的性命,但这会儿已经知道事不可为,便只有捏着鼻子认了,自去为财产分割家宅内斗不提。总之,这件事至此,也就算是和稀泥一般的了结了。
对这事应该怎么评价呢?其实玉爷有些冤枉不假,但在这个世道能得了这么一个结果,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玉爷被关押的监狱是位于西什库大街,隶属于地方审判厅的京城感化所。李尧臣在其正式开始服刑之后,曾单独去探望过一次。这不光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寒冬给玉爷送去一身新作的冬衣,也是因为他已接受了佟麟阁的委任状,即将随移防山西的二十九军去阳泉练兵,特意来与玉爷辞行。
不用说,能够见到这个老大哥,玉爷也很是激动。他一再为受了李尧臣多方照应而致谢,直说自己给他添了不少的麻烦,感到很过意不去,让李尧臣万万不要在为他牵挂了。而在得知李尧臣即将远行之后,他也感到十分欣慰。说让李尧臣在外好好保重身体,才能为国练好兵。虽然他已没有机会为国效力了,但“无极刀”实战性极强,想必二十九军在李尧臣的指点之下,必能以此刀法声名鹊起,震慑宇内。
玉爷这话确有先见之明。在两年之后的长城要隘喜峰口战役中,“无极刀”果然所向披靡,大放异彩。二十九军将士凭借手中的大刀,追杀日军六十余里,砍杀敌人近百名,缴获大炮十八门。此战之后,佟麟阁还特意把一盏从日军军部缴获的马灯赠送给李尧臣,作为表彰和纪念。只不过玉爷和李尧臣就此作别之后的再次相见,却已经是五年之后了。
自从玉爷进了大狱,外面的世界就变得愈加纷乱与躁动起来。国内两党竟突然之间打得跟热窑似的,一个倾全力围剿,一个被迫突围北上,无形中把国内的大部分军事力量和国力都牵制消耗在了这场内战之中,反而在对外的防御露出了极大的破绽。以至于促使日军侵华决心和信心越发的坚定,渐渐已不满足于仅占有东北三省了,竟按捺不住开始对我国内地实施各种试探性的侵略措施。
而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很快便发生了一件与玉爷最为密切相关的事。那就是1932年,日军在山海关制造事端,兵进热河之时,作为“热河王”的汤玉麟坐拥十万部队竟然弃守国土,当了“逃跑将军”,以至于日军迅速占领热河全省。事后,汤玉麟因为不战而退沦为了被南京政府通缉的要犯,于是汤家瞬间倾倒,势力土崩瓦解。
应该说,此前在汤玉麟权势的覆盖之下,玉爷在狱中的生活过得并不怎么舒服。自典狱长往下,人人都知道玉爷是得罪了汤家才进来的。于是没有一个人敢于接受贿赂,对玉爷有所照顾。所以玉爷在这里不仅每日劳作强度远超其他犯人,衣食也不及温饱,也多亏他有一副好身板,才能熬了过来。
不过,在汤玉麟倒台之后,情况登时反转了过来。不仅狱警敢于主动索贿,对雷胜和玉闶探望玉爷大开方便之门。连典狱长也在刘伯谦的打点之下,给玉爷申报了减刑。玉爷的日子开始好过了起来。很快,他又被移居到单人囚室,连每日劳作也免了。于是,有了闲暇的玉爷便又重新恢复了每日的练功,开始调养那已被糟践得不成样子的身体。
自此一直到1936年出狱,玉爷在监狱里,就是这样作为一名“特殊”囚犯平平淡淡度过的。若是要说在这段日子里,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那也就是他亲眼目睹了名贯京华的“燕子李三”在狱中最后的岁月。
“燕子李三”原名李景华,又名李鸿,河北涿州人。于沧州学艺,流落洛阳时因衣食无着始靠偷盗生活。由于其人专爱偷盗高官富户宅邸,深为上层名流所憎恨,但也因此受到了民间的崇拜。至于其绰号由来,则是因他性情招摇,作案之后总喜欢仿效小说中“花蝴蝶”、“白菊花”等大盗的做法,留一折纸燕子而得名。
李景华最后在京城落网时,他已是靠飞檐走壁纵横京津数年的著名“飞黑”了,(黑话。在入室行窃的窃贼中,其高手称之为“飞黑”,也可称之为“黑钱”。据说这类飞贼能飞檐走壁、爬高攀墙、登房蹿顶,是窃贼中足轻手捷、身怀绝技的能人。)段祺瑞、潘复、张宗昌、褚玉璞等人的宅邸,均被他成功偷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