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奎当众挨了陈德元两巴掌,最后还被逼着退赃脱身。这一次行动,那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也让他在工宣队员面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点威信全都丢了个干净。
不用说,大家伙都觉得这小子明天就要倒霉了,所以从常家出来后也没人再听他的命令,都各自散去了。
可是,以胡二奎睚眦必报的心性和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的人品,他又怎肯吃这个闷头儿亏呢?
于是,这小子连学校都没回,便直接奔了“上面”,他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装委屈做可怜地演了一通苦情戏,把陈德元庇护徇私的事给捅上去了。
“上面”一听这还得了,如今这是什么形势?一个堂堂的煤厂主任竟敢带头顶风对抗政策,包庇一个“苏修特务”兼“流氓份子”?阶级立场都站到哪里去了?
因此“上面”震怒之余,就要把此事当作一件典型大案来抓。甚至想马上就调动“分指”的工宣队骨干和公安机关,立即对涉案所有人员进行拘捕审讯。
不过“上面”又一想,觉得还是先跟煤厂的军代表沟通一下好,因为那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胡二奎如今也还是煤厂的人,要不顾忌方方面面可是要得罪人的。于是便拨打了电话,联系上了军代表。
“上面”本以为这是一件很容易说清楚的事,可没想到军代表护短的程度还是完全超过了想象。在对情况还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军代表就在电话里极力替陈力泉打保票,谈到胡二奎时却反而破口大骂起来。
而最终军代表的回复也很是直接。他说,“人家老陈那是八辈子卖苦力的“红五类”,说他犯阶级立场错误,那不是扯淡吗?你们要真想来抓人也可以,但必须要有证据,否则就是夜里要太阳——痴心妄想。”
说实在的,军代表作出这种反应可一点不奇怪。因为军队里本身就是山头意识最强烈的地方。而如今又有哪个军代表不把入驻的工厂当成自己后花园的?酣睡的被窝之中岂容他人乱伸一脚呢?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军代表一知道胡二奎一声不吭去找“外人”告本厂领导,自然就觉得这小子太不地道,认为他做出了“叛徒”的行为,因此就连那半副猪排骨的情分也没了。
相反的,他也一定要死保陈德元,因为但凡带兵的人都知道,要想让手下替你卖命出力,就必须尽最大的努力维护下属的利益。
就这样,电话挂断之后,非但事儿没办成,“上面”还憋了一肚子气,胡二奎也因为军代表的反应而吓得战战兢兢。这下俩人都没了退路,无论如何也得先拿出证据才好说话了。
“上面”自然不愿平白无故失了面子,便极力催促胡二奎快去取证据,好让他在军代表那儿扳回一局来。可蒙在鼓里的胡二奎哪儿能想得到啊,本来手拿把攥的“证据”其实早就被销毁了。所以他一回到学校的指挥室,当发现画报没了的时候,立刻就傻眼了,脑袋上也止不住冒冷汗。
这可是大为不妙啊,要是空着手去交差,弄不好就连“上面”也要得罪了。那可真就成了鸡蛋碰铁蛋,注定要完蛋啦!
因此这小子一着急,什么也不管了,先跑回了家里,和他老子叽叽咕咕一番商议后,竟然不惜血本,硬逼着他老子把家里偷藏的一条“小黄鱼”(民国时期,沪海中央造币厂铸造的一两一根的小金条,合今天的31.25克,成色97.75)起了出来,并连夜给“上面”送去赔罪。
结果倒还不错,虽然胡二奎因为画报失踪被“上面”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但“上面”对这件礼物倒是比较满意,因此还是当场下了批文,要他明天就去“分指”报道。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存在,那就是这道手续还差一个环节,必须要煤厂一方签字放人才行。
胡二奎这下又嘬了牙花子,他是不可能去求陈德元的,过了今夜,人家不找他算账就是好的了。因此,他便厚着脸皮带上了家里最好的两瓶酒,连夜又去找了军代表。
由于送过猪排骨,他上门倒是轻车熟路。那可真是好一番泪如雨下,痛斥几非的表演。在军代表面前,胡二奎先以轻信他人上了恶当来替自己分解,又连抽自己耳光带双膝下跪磕头请罪。最后也不知军代表到底是被感动了还是彻底厌恶了,反正总算是签了字。而这下,胡二奎才放了心,觉得算是逃过了一劫。
所以说,其实就在当天常显璋和班主任对坐发愁的这一晚,胡二奎闹心得更厉害。这小子,那真可算是彻底栽到姥姥家了。第二天,他连学校都没敢去,就直接奔“分指”报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