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之年,正是我十四岁生诞,我不得已穿上了往年针指司为我织的羽衣,翠羽的颜色依旧绮丽夺目,云肩上的千斛珠也还通透明亮,却都不是我爱的。
我自顾自的发起脾气来,北迁携带而来的物件支离破碎,一地的银光和官仆,我也踉跄倒地,我从碎影里看到了我的故国。
铮铮阵马,战骨销残,废池乔木,满目皆是山河之痛。
父皇母后已冲进我的帐里,怀抱着我尚在襁褓里的弟弟,他们对我一向娇宠,也只静默着看了我一眼,让秦将军带我下去。
我问秦将军:“我的雍都呢?”
秦将军伏跪在地,他双目浑浊,大战已让他半月未能休息,他握紧双拳,抑制心中的乱流,摇头叹道:
“雍都已是益州侯的雍都,不再是殿下您的了。”
我只觉得心慌意乱,秦将军抬头见我,我的手指发抖,十天干生合克也算不出来,他上前握紧我的手,厉声问道:
“殿下还要算吗?再动摇军心,臣有圣谕,可将你军法处置!”
我哭求道:“叛军略地,天下分裂,为何还要死守战场?为何不撤军去蛮族的地域?”
秦将军柱剑摇头:“蛮族已跟叛军结盟,五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我们已成困兽之局。殿下请随我来,我带你看你的父亲。”
他牵着我走到主营外,校场上亮甲怒马,旌旗飘扬,数万人听从我父皇的号令。因为雍朝一度崇黑为尊,主将亲兵皆从黑甲,如今数万个黑色身影整齐站列在此,今天的所有将士,都是无论尊卑保家护国的铿锵儿郎。
父皇将血挥洒在数十个酒坛里,他举着天子剑,配着带血的头盔,游说在各列中,唱道:
“尔等饮血上马,为吾帝国而战。南下北上之围,死局已定,以身护国,可有怨乎!”
“无怨无悔!”
当血与酒混合在胸腔里,当鸣金声响彻草原大地,当擂擂战鼓在九州里震动山河,我的父皇领着最后的几万死士,拔刀上马,誓死捍卫他天下一帝的威严。
要让敌人的鲜血祭我军旗,要让被侵略的山河重归故土,要让荣耀和光辉依旧在血脉里延续。
“出征!”
重鼓声应和着我的心跳声,如撞金击石般振聋发聩,我目光如炬,也再听不见其他人的呼唤。
秦将军从下人手里接过年幼的太子,我一怔,下意识往身后看去,可眼前漆黑一片,原来是秦将军捂住了我的眼睛,鼓声震天,我恍惚里听见母后自刎殉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