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他去南边,皇上也甚少来观雨楼,偶尔来也只略站一站,一盏茶喝不完就走了,日子过的如流山涧中的寒潭,宁静而恬和。
所有事情仿似都以刻意用遂人心意的方式伸展,那日看见书桌前的一株药栀子,夜里灯下悄然地绽放珍珠一般开洁白柔雅的花瓣,甚至忍不住感叹,什么时候,光阴变得如此温婉了?连花草都顺着人的心思生长,绽放……
每每至更深人静,蝇娥扑灯时候,怀袖总忍不住将那一张张不知临了多少遍的素笺翻出来,细细地看,悠悠地想,回忆的时候便仿佛回到了初见时候,渌水亭旁……
“寒轻夜浅绕回廊,不辨花丛暗辨香。忆得双文笼月下,小楼前后捉迷藏。”
回忆冬日时,日渐西斜,半个天空被染成了娆艳的玫瑰色,轻寒如丝的初冬时分,雪轻扬扬地扬在风里,再撒在地上,不多时,地上便如覆盖了一层洁白的糖霜。
怀袖身着银狐夹袄,隐隐立在洁白的雪中,浑然与天地为一体,容若一时寻她不见,四下回顾时焦心渐起,不多时,风吹散了云,月皎然孤绝地悬在天际。
怀袖有心与他捉迷藏,拥着一身白裘,遁藏在通志堂前的太湖石后,见他四下张望着寻过来,便悄悄地轻移莲步,欲饶向楼后躲藏,才绕了个弯儿,转过楼角,竟然不期待被他紧紧拥在了双臂之中,反唬了她一跳。
怀袖娇嗔不服,问容若如何寻得到她。
容若疼惜地用一双温和手掌捂着她冻得冰凉的耳朵,柔声轻语道:我嗅到了你身上淡淡的红梅花香……
夜阑更深,连窗外的梧桐叶片都发出了沙沙的酣声,怀袖独自坐在灯下,抄经卷累了,便痴痴望着红烛,忆起这些温婉往日,心中渐渐浮出暖意,思念原来竟可以用来取暖,且暖的是心。
翦月端了莲子百合羹来,轻轻放在桌角上,看见怀袖拿着滴漏往青血石砚内滴了些水,忍不住叹:“这几日月牙公主养身体,姑娘白日里也有时间了,何苦晚上仍熬得眼圈通红?”
怀袖浅笑说:“你不晓得,夜里的光阴除了用来睡觉,另有极好的用处呢!”
翦月噘着唇道:“我今天听见恭亲王口中说了个什么羽化什么仙的,那个词儿,恰似是来形容姑娘的,我瞧着你也快成仙了。”
怀袖闻听忍不住笑起来,手指点着翦月道:“好你个耳朵伶俐的丫头,每日跟着我,却不学我,偏偏学恭亲王,你若学成了他那张嘴,我就赶着去求了姑姑,早早将你配人了事,我可跟你磨不起那嘴皮子。”
翦月也笑道:“姑娘也不用拿话儿挤兑我,我只知道劝姑娘疼惜身子罢了……”
怀袖心中一暖,搁下笔,端起碗吃莲子羹,不经意听见外面敲更的声音,对翦月说:“你去睡吧,我这儿不需要人伺候了。”
翦月见怀袖只吃了两匙便搁在旁边,又攥了笔在手中,叹了口气,拿了墨条细细地研起磨来。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抬脸说:“今日我去取午膳时候遇见李公公了,听说,皇太子这几天要来了呢。”
皇太子?怀袖初闻此言,心中略有些惊讶。
她早听说过这位皇太子,当然,并不是这孩子怎样了不得,而是他的额娘。
怀袖尚未进宫前就耳闻过这位深受康熙眷爱的结发皇后,虽然,听外祖母说过赫舍里能够嫁入宫中,自然与其祖父辅政大臣索尼的权势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