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徐灏和未淡然说说笑笑,讲一会儿家常,诉一会儿世谊,把个法云和尚撇在一边冷冷清清,喜不得,怒不得,耐不得,偏偏又发作不得,面上红了白,白了红,心头一股怒气直冒。
好半天,徐灏想起了外面,问道:“外面怎么样了?那和尚呢?”
家人们回道:“已经去了。”
法云忙说道:“这雨比先前更大,如何去的?”
书童笑道:“刚才雨小了有顿饭的工夫,那些女人被和尚挤擦不堪,便趁着雨小的时候,磕磕撞撞的散了。那和尚见妇女都走了,又到我们船边来探头探脑,被小的们呵斥了几句,方怒吼吼的跑了。老爷们当时说话热闹,故不觉外面雨的大小了。”
未淡然手缕长髯笑道:“真所谓听而不闻也,贤侄如何相识起此种番僧来?”
徐灏说道:“那和尚叫做松庵,是昭庆寺的主持,小侄昨晚贪恋景色,就借宿在他寺内,故此认识。今日见他口出恶言,本要与他理论,因碍着众妇女挤着避雨不便,原想雨停了教训一顿,不想已经走了。”
未淡然说道:“贤侄何等身份?与他理论岂不自降身份?况这番僧如此狂邪,可见非是什么善类,吾辈爱身如玉,不屑于和此等人计较。”
徐灏点头道:“世伯教训的是,此等人与禽兽无异,于禽兽又何难焉?以后当以伯父之训,铭之于心。”
法云冷笑一声,说道:“老护法和这位公子也说得够了,尚容贫僧一言。俺们僧家与你们儒家一样,藏污纳垢,无物不有,贫僧一片平等心,再不说儒家没有几个好人,僧家没有几个坏人。但不可因僧家有一二下流,遂把佛门看轻,不敬三宝,肆意讥讽,以致现世折福减寿,来生戴角披毛。
如老护法说松庵的不是,尚是就事论事。若像徐公子所说,不识儒宗。不好禅理,不屑求教,这些话便是毁佛谤僧,轻贱圣人,为死后地狱张本!所谓众生好度人难度,贫僧原不肯饶舌,因是老护法的世侄,所以不惜婆心指点一二。”
徐灏微笑不语。未淡然说道:“少年重臣,血气正盛,未免不达时务。若说坠入地狱,我可以保得他断不至此,吾师可以放心。”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明摆着是要让徐灏心生恐惧,进而皈依谷王或佛门座下。
徐灏心中冷笑。此等手段未免太不把他看在眼里了,由此可知谷王朱橞的为人如何了!不过鬼神之说确实对古人的杀伤力太大,哪怕读书人也只敢敬鬼神而远之。
徐灏穿越而来并非不信鬼神,他敬的是汉人的信仰即天道祖宗,祖先的神灵才是真正的神,舍此再无其他。
如此徐灏笑道:“地狱轮回本是佛家妄言。即使果有地域,我也断无堕入之理。就怕日后把持不定,为异端所惑,一时失足有辱祖宗,这就不可知了。何则?目下我尚知崇正避邪。不信佛教等蛊惑人心的宗教缘故。”
法云脸色通红,大声道:“你这话。分明说佛与僧俱应堕入地狱的了!无论俺们僧家为腐儒所不识,而我佛是生天地的圣人,你都敢于诽谤,真是非圣无法了。且不必论我佛净智妙圆,神通感应,即天下自帝王以及乞丐,没一个不望尘膜拜,顶礼尊信,但使对我佛稍有怠慢,佛教便应久灭,何以万古长存?你只消在这一点上想去,也该顽石点头了!试问,你更有何说?”
此刻大雨终于停了,一些游人准备乘坐画舫继续游湖,听岸边船上有文人与和尚激辩,忍不住纷纷靠过来聆听。
徐灏冷然道:“奸僧借佛愚哄世人,以至无恶不作,佛教还算好的,这天下之罪,惟一神教乃是首恶,而我之恶佛更甚于恶僧。
孟子曰: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故洪水横流于尧、舜之世,猛兽充塞于武、周之时。天地之道,阴阳倚伏,不能有明而无晦,有春而无秋,有生而无杀,有君子而无小人,这才是真正的世界,什么天堂地狱,纯属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