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到江楚进来的前一刻。
因着要给弟弟布置房间,等得有些无聊的陈苗苗站起身来,看起了房间里的陈设。她本来觉得陈二老爷的家当还挺厚,然而这待客的花厅墙上挂的画,就能胜过陈二老爷的大半收藏。算了,文人墨客的这种情怀她不懂,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布置吧。然而好东西她可以欣赏欣赏嘛,这题跋上写的是什么?
就在陈苗苗仔细辨认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交谈声。黄老先生终于来了?陈苗苗欣喜地转身:“您……”
江楚刚跨进门槛,骤然听见了熟悉的清丽声,循声抬头。
在和江楚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陈苗苗心中微微一颤:怎么是他?
怎么是她?看清眼前人的面容时,江楚一怔,眼前分明是一袭青色长衫的清秀少年。而当他对上那双微微转动的眼眸时,眼前少年和树丛那边豆青色的身影、茶铺里伶牙俐齿的鲜活合为一体。真是每一次见到她,就能带来一次崭新的认知。
不过一瞬,门外的小童匆匆跨进门槛,两三步走到了陈苗苗面前:“这位公子,可有何吩咐?”
陈苗苗先是一怔,随即立刻反应了过来。对啊,自己今天穿的男装。那日不过是萍水相逢,而且林伯也不在场,只要自己稍微变变声音,他不一定能认出来自己啊。
陈苗苗心定了下来,冲着小童摇摇头:“我无事,您且去忙。”言罢,她像是第一次见到江楚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双手抱拳冲江楚拱了拱手,刻意压低了声音:“幸会。”
这礼节就差不多了吧。见他也回了一礼,陈苗苗坐回自己的位置。应该过关了吧。她一边思索着一边端起茶。直到喝到满嘴的茶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她微微抬起眼帘,却看不见对面落座的江楚的神色,吐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形象,她只得暗暗地将那些茶叶子咽了下去。
即使是龙井这种好茶,也真难吃啊。放下茶杯的时候,陈苗苗长吐出一口气,随即一个疑惑浮上心头:她记得上回在茶铺子,他的跟班不是说他们是途径临城的吗,怎么这么短时间又来了,还来了书院里?该不会,他要送礼的人,就是黄老先生?不对,黄老先生才来临城,难道那人是书院中别的重要人物,那这结下的梁子不好办啊。
坐在她对面的江楚,看似垂眼沉浸在思索中,眼角余光却注意着对面的动静。留意到她喝茶时骤然那僵硬的动作,他嘴角扯起了一个小的弧度: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等人的时候,给后来者行礼的。再看到她越来越板正的脊背以及越发严肃的神色,他的眸中也闪过一丝疑惑:她为什么会来书院里,还穿着男装?
心怀各异的两人都保持着沉默,林柏一向不怎么多言,一时间,花厅里陷入了沉默。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在场的三人同时抬起头来。
看到黄老爷子的那一瞬间,陈苗苗犹如得到赦免一样弹了起来。就在站起来的那一瞬,她留意到对面抬起头的江楚。刚要迈出去的步伐生生停了下来,她清咳了一声,粗着声音拱了下手:“这位公子,不若你先请?”
看到她身上明显大了一圈的衣裳,江楚眸间快速闪过一丝笑意,也站了起来,回了一礼,加重声音:“何作嗟迟疾,从来有后先。”对上她的眸子,江楚实在叫不出公子两个字,含糊道:“您先来,先请吧。”
总觉得他好像在内涵什么。不过陈苗苗没来得及细想,匆匆说了一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话未毕,她脚下步伐飞快,转眼就到了黄老爷子面前,故意粗着声音揖礼道:“先生,幸不辱命。”
幸不辱命?什么奇奇怪怪的装扮和话语?黄老爷子目光复杂地打量了她一下,点头道:“辛苦了。”
这三个字仿佛解开了枷锁,陈苗苗嘴角再也压抑不住了:“那我就先告辞了!”说罢,她匆匆经过黄老爷子身边,压低声音道:“我送了大概够三个人的吃食,有些食物里头写了吃法。”
黄老爷子还没回过神来,陈苗苗已经快步跨出了门槛。走了两步,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放慢了脚步,手中还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扇子,刷地一下子甩开,摇着扇子悠哉游哉地走远。而林伯也匆匆对黄老爷子点了下头,跟了上去。
直到走出月洞门,陈苗苗才松了口气,收起扇子,按住怦怦跳的心口,想要回头又不敢回头去看,一面走一面低声嘀咕道:“应该没有认出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