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除了迢远与那位女客安然无恙之外,其余四人均已东倒西歪,那两个一黑一白的矮胖家伙,连同尖嘴猴腮的麻杆与宛如哑巴的少年,此时早已尽皆跌坐在甲板上,个个脸色苍白,手抚胸口干呕不止,只因初次乘船,竟然全都晕船了!
海疏见此,不由暗自生笑,脸面上却又作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几句关切之语说完,便急忙让兵士速速取来解晕酸汁与漱口清水,再而取来几只专供呕吐之用的瓦罐。
好一番昏天黑地的呕吐之后,四人早已将肚内饮食吐了个干净,一时双脚软绵,浑身乏力,索性仰面躺在甲板之上,昏睡了过去。
海疏见此,便悄悄靠到迢远身旁,对公子耳语几句之后,便差遣兵士将四人先行搀回舱内歇息一阵,
因了这番变故,一场午宴便推后成了夜宴,直到晚风徐来、繁星初上时分,伯牙仲黧才和尕二阿瓜重新起身,一番漱口净面之后,重新登上望楼,得以端坐案前。
许是肚里空了,这餐夜宴便吃得格外香甜,一阵推杯换盏、风卷残云之后,一桌丰盛酒食便被一扫而空。
海疏又不失时机得差人端来几盆醒酒用的鲜鱼汤,再而摆设上几碟干果蜜饯,又将众人酒杯重新斟满,便陪在一旁赏月闲谈。
此时薄暮浮起,更有一轮满月缓缓升上天空,映照在江面之上,猝然分身为二。
一月在天,光华普洒,煦煦明明,不择众生远近;一月入水,金鳞荡荡,悠悠茫茫,不避万物沉浮。万里江山就此入画,苍茫朦胧,风光无限。
此段江流甚急,两侧青山壁立夹持,尖峰圆峦不时变幻,身在船上,乘势快下,宛如飞梭穿行,月光时而隐入山后不见,时而重回视野明媚,来去不定,循环无端,令人顿生江山如画、光阴似箭之感,不胜唏嘘赞叹。
夜风徐徐,催人熏熏。或从岸边山间吹来,夹杂高低错落之声,猿啼偶发,栖鸟惊起,虫鸣阵阵,竹林涛涛。
又或自江中向两岸散去,喜时欢笑,忧时嗟叹,醒时意气风发,醉者胡言乱语。
若有杯中酒不空,再能坐卧知音伴,人生夜夜常如此,谁愿避世求神仙。
许是生来只见山谷高狭,却不曾俯瞰这等开阔自在,伯牙索性立于望楼阑干一旁,高声呼喊,久久不息。
不等喊完,已有回声荡荡而来,袅袅飘飘,停停顿顿,便如水波涟漪,逐次返回耳中。平日只知嘿嘿傻笑的仲黧见了,竟也难得陡发豪情,照样学样,一起开嗓高喊。
兄弟二人和声一处,立时令猿啼失声,让鸣虫哑然,更惊起两岸无数飞鸟离巢高飞而去!
那边,相陪喝了几杯的海疏此时也已拘谨不再,转而打开话匣,将此间风物流俗,乃至浴月江畔乡闻俚语,一起绘声绘色出来。
海疏久行水路,见识颇多,记性又佳,再有一张好嘴,此时讲来,却也引得众人连同一旁侍候的几名船卫一起早早支起耳朵,便是素来口若悬河的尕二此时听了也是相形见绌,于是难得没有胡乱插嘴进来。
原来,此处恰在浴月江上游,多有鸟兽往来,少有人迹盘桓,江段两岸,却是故事极多。
北岸自不必说,皎月本是鱼米之国,兼有桑蚕稼穑,丰饶富足,人民教化,多有礼仪,因其位列中土,与澄阳并称人族双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