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崔嵬又回来了,带着玄智与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进来。
那妇人先走上前来,坐在床边关切看了会儿崔明之的面容,然后轻柔开口:“大公子,夫君他怎么还未醒?”
于观真想:这位应当就是徐夫人了,奇怪,她好像对崔嵬并不仇恨。
崔嵬沉吟片刻,与她交换位置,替崔明之把了把脉,慢慢道:“他已经稳定下来,只是身体虚弱,需要调养,这已不是神鬼之事,只需找人来贴身照顾即可。”
徐夫人忙道:“那要些什么方子,大公子只管说,我会一一记下来。”
“寻常膳食即可,不要太过油腻,也不必顿顿清粥。”崔嵬摇摇头,“你对父亲之事从不假手他人,向来细心周到,对待膳食更是精细,这点远胜于我,他不过是身体虚弱,用不着过于拘泥方子。”
徐夫人便点了点头,看向崔明之时,流露出关切温柔之色。
在梦幻泡影之中,于观真曾经见过崔明之对待阿灵时那难以掩藏的爱意,其中并无半点徐夫人的身影。而徐夫人对待自己的夫君,却是同样的一心一意,佛家说人生有七苦,最后一苦便是求不得,也许果真如此。
就在崔嵬打算起身时,崔明之的呼吸倏然乱了,众人便知他已醒过来,果不其然,他握住崔嵬的手,缓缓睁开眼睛,声音略带一丝喑哑,是久不说话的缘故:“嵬儿,是你回来了。”
崔明之的目光在众人面前扫过,很快又道:“我记得我正与玄智在谈经,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不知道这位是?”
“他叫于观真,是我请来帮忙的。”崔嵬并没有说真话,也并没有说假话,他顺着手腕上的牵引重新坐了下来,目不斜视地回答,“你谈经时忽然昏厥,玄智大师将你送入梦幻泡影之中,已过去两日了,这是第三日。”
于观真不由得看向崔嵬,虽知他本意是不放心自己,但想来两人立场本就不对,他言谈之中却无半分偏见轻慢,反倒处处维护退让,心中倒有说不上来的感动。他以手抚过长发,若有所思:崔嵬对至亲之人苛责刻薄,对于寻常人却温柔体贴,不知道他待至爱之人又是如何?
崔明之虚弱道:“原来如此,那理应好好酬谢。”
果真是梦幻泡影,一醒来就全消。
徐夫人道:“夫君不要操劳,这些事妾身办妥的。”
崔明之这才看了看她,他气色看起来差了不少,不过仍是温和地回答道:“你做事情,我总是放心的。我现在腹中饥饿,夫人,你去煮碗粥来,好么?”
听到他的肯定,徐夫人很是欣喜,忙道:“是妾身考虑不周,这就去,夫君稍待。”
崔明之又看向玄智与于观真两人,他身体虽是虚弱,但神智已十分清醒,口齿也相当清楚,言谈温厚却不容拒绝:“我与嵬儿还有些闲话要谈,家常琐事,还请两位暂且回避,稍等片刻。”
他说得如此委婉客气,玄智与于观真自无不答应的道理,两人自是从容退出,于观真心道:看来煮粥也是支开徐夫人的借口,想来这家事怕是有关阿灵的事。
等到外人尽数离开,崔明之才轻轻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可以拉住这个孩子多久,从徐氏过门那天起,他望着这个孩子温柔关切的眼神变得冷漠无情,就知道自己失去了某样重要的东西,之后数十年,他开始被迫了解自己骨血的本性,意识到再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