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万物生长,柳条将舒未舒,连小乔这才满十四岁的丫头亦有了窈窕婉转之意,此时她立在周瑜身前,眉间微蹙,眼波如淡烟流水。
巡逻士兵往复来回,见他两人迎风玉立,都忍不住互使眼色,好似乐见其成。
可士兵们却知道,他二人并不是在谈情,而是在为孙策与大乔的婚事烦心。周瑜既已听出自己话里有话,小乔便只得硬着头皮照实答道:“今天一大早,姐姐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只包袱,里面全是男装,有长衫还有鞋袜……可是姐姐给孙伯符做的春衫早就给他了,给父亲做的衣裳,父亲也带走了。我没敢问姐姐,又怕孙伯符听了生气,毕竟女子只给心爱之人做衣裳,若是……”
说着说着,两人视线蓦然交汇,小乔愣怔一瞬,霎时红了脸,赶忙垂下眼眸,良响未再言语。原来小乔只顾担心大乔,未注意周瑜今日穿的正是自己做的儒裳。她咬着薄唇一嗔杏眼,暗骂自己真是犯傻,即便那小小的心思没打算瞒他,也不必此时表露出来罢。
哪知周瑜像是没听到似的:“那衣裳可是皂色的,内外一套?”
小乔见周瑜未往心里去,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小嘴一撇欲回话,却忽然感觉背后一凉。两人不约而同转过身去,只见明丽春日,孙策大步走来,却好似携沙裹雨,一身煞气,嘴角明明扯着笑,眸底冷光却令人不寒而栗:“莹儿还给旁人做了衣服?谁啊?”
小乔本是不怕孙策的,今日看他如此神情,却瞠目结舌,不知该怎样回答。
周瑜深谙风俗人情,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这衣裳的来历,旋即大笑起来。
“你这老鳏夫,我拿你当兄弟,你却只顾着笑话我?”
周瑜笑得呛咳不住,来不及解释,就听到韩当在不远处大声喊道:“少将军,末将有要事回报!”
孙策心里放不下大乔,但看韩当如此严肃,所报应当是大事,只得沉着脸对周瑜道:“公瑾,劳烦你先跟小姨子去找莹儿,我马上就来。”
说罢,孙策背着手,与韩当一道走回大帐。小乔这才松了口气,嘟囔道:“这该死的孙伯符,真吓死我了。”
“只要遇到与令姊相关的事,伯符便会有些焦躁。不过生出这误会也好,他二人好歹能有个说话的机会。估摸要不了多久伯符便会出来,我们等等他罢。”
见周瑜轻摇羽扇,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小乔十足好奇:“不会罢,你知道那衣服是做给谁的?”
舒城北麓小山上,大乔换了男装,身着甲衣站在崖边,宽大沉重的铠甲与她纤细的身量毫不相称,可她若不如此,便走不出那四四方方的营地,亦无法来到这里,登高远眺。
去年夏日初围城时,孙策曾御马带她来此,正是那日,他许下誓言,让自己可以尽力依靠他,万事皆可以依靠他。时光如流水般匆匆,那深情又戏谑的神色好似仍在眼前,孙策却已背信弃义,要舍弃她打江东去了。
想到这里,大乔不觉又滚下泪来,孙策眼眶通红垂首不语的神情浮现脑中,大乔黯然神伤,五脏六腑皆绞痛,自嘲又困惑,为何明明是他抛下了自己,却还要做出那副凄婉伤怀的样子来?
既然孙策已无挽留之意,大乔准备即日便出发回宛城老家。可她今日一早收拾行囊时,却发现了一只奇怪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件男装,正是孙策的尺寸。
大乔猜出这应是乔蕤为孙策准备的纳彩回礼,想到少言寡语的父亲默默做这一切,大乔潺潺的泪转作崩溃嚎啕,她忍不住怨怼苍天:为何她与孙策两厢情愿,亦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碍于时局无法相守?而这动荡时局、连年兵祸下,又有多少战死之骨,犹是秋闺梦中之人。
那厢军营中,韩当随孙策一道入帐,还未落稳帐帘,便急急道:“少将军,前几日你让我盯住李丰,我就派人日夜监视,谁知道他今日一早竟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