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衣内监传下圣谕后,这场狩游,成了显而易见的羞辱。

    琳琅暗恼自己不似裴明霜精于骑射,担忧颜昀受不住夜宴弄乐娱宾的侮辱,而颜昀,则全然心系着妻子。

    他自己,可以做到荣辱不惊,但,怎么能让琳琅忍受这等侮辱,让她,不得不像个供人亵|玩的舞伎,为新朝君臣起舞助兴,为天下人所耻笑?!

    虽是旧帝,丢了江山,失去了可与新朝对抗的权力资本,但他现在手上,并非半点势力也无,昔年埋下的暗桩,有一些,或还可用。

    只是,如今他与妻儿,正身在新朝天子眼皮底下,贸然动用暗线,或会被察觉后连根拔起,目前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并非致命祸事,都只能暂时忍耐。

    颜昀握紧手中长弓,暗在心中想定,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挺住身体,为妻子猎得足量的猎物,避免她受辱时,见妻子浅笑着朝他看了过来,也拿起悬在马侧的弓箭道:“我之前,都没好好学过狩猎,今日,你要教我。”

    颜昀从前为帝时,其实很少与妻子一同外出游玩。

    一因,江山风雨飘摇、朝政繁忙,他积劳成疾,难有心力;二因,他与妻子的关系,虽在相守之情上极亲,但在男女之情上,则因唯他一人隐忍情深,而实则生疏。

    这样的关系,能让他和妻子,平时相敬如宾地生活,却难让他们,像互相爱慕的年轻男女,在美景良辰时,心心相印,把臂同游。

    但现在,有些不一样了。在改朝换代的生死患难下,在没有了帝后身份的尊卑束缚后,像有一道无形的红线,将他们牵系得更近更紧了。

    她从前唤他,总是谨守皇后身份,一声声敬称“陛下”,语气恭谨,哪会像此刻,语气竟似有两分撒娇地说,“你要教我”呢。

    春日暖风拂面,颜昀笑望着妻子道:“好。”

    跟随着他们的,是晋帝留下的两名侍卫,也不知是行护卫还是监视之职。颜昀视他二人如无物,与妻子并行策马林间,欲认真狩猎,避免夜宴羞辱。

    可,不过小半个时辰后,变故即陡然发生,有暗箭自密林射出,寒芒锋利,直欲取他咽喉。

    这是一场针对他们夫妇的刺杀。纵有两名侍卫相护,纵他竭力射杀刺客,亦因人少势孤与身单力薄,无法杀尽黑衣人,并不幸负伤。

    因不知刺客是否还有后援,也因腰背负伤,使用弓箭越发吃力,颜昀不能再滞留原地,使处境愈危。在拼命杀出一道缺口后,他速将妻子护在身前,带她逃离。

    山林广袤,刺客在后追杀不停。颜昀原想带妻子逃至安全地带,可负伤的他,渐渐力不能支。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随着伤处鲜血流失,愈发昏沉,估计用不了多久,他的这副病体,就又要晕过去了。

    此生从没有哪一刻,像现下这般,痛恨自己的身体。颜昀赶在自己彻底失去意识前,甩开刺客追踪视线,带妻子避入一山洞中。

    洞口草丛掩映,洞内晦暗少光。伤病的颜昀,身体已撑至极限,在入洞向内走了没几步,便陷入昏沉的黑暗中。

    琳琅竭尽全力,将昏迷的颜昀,拖扶至洞内最深处。她借着石洞内微弱的光亮,用匕首割撕开自己的外衣,为颜昀包扎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