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台地牢一如既往,薛雪游被独孤琋拘在此处也有十余日。薛雪游从前对“凌雪阁”知之甚少,只是从更为年长的师兄师姐处偶尔听过一些风闻,道凌雪阁武学走阴狠毒辣的路子,链刃生风掠敌,但却是世间一等可敬的人物,为了江山隐匿各处。雪游对此虽无实感,但由衷认为人若是真的能仰凭着一个信仰而坚持了十数年、甚至数十年,隐藏自身只为保护一方安宁,其一生纵然平淡,也是波澜壮阔的伟大。
雪衣道袍、衣衫完整但襟领凌乱的道长轻瞥不远处磨拭链刃的独孤琋,这一眼没再剜他,却也算不得温和。雪游从那年轻吴钩身上看不出什么为国为民的责任感,哪怕他心中知道此人心机深重,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比嘴上轻松说的要沉重得多,但偏偏一张嘴谑侃言诌,每每让他觉得很不正经。难道凌雪阁的人不该更威风凛凛些么?
独孤琋察觉到雪游的视线,笑容和煦地转看雪游,掌间抻了抻链刃,自两刃中拉成一柄精细的银索。雪游身体几不可察地往后退了退,独孤琋从不实质性地碰他,但凭一手刁钻狠辣的刑具、甚至是他手中把玩的链刃弄得自己死去活来,他可不想招惹这尊看起来春风和煦的瘟神。
“怎么了薛道长?”
“…没怎么。”
雪游闭了闭眼睛,冥想调息,尖巧漂亮的一张脸看上去无欲无求,独孤琋盯着这张故作平静的俏脸笑了笑。
“想什么呢,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先前编的那些子母蛊之间联系颇深,甚至能感觉到你在做什么的事儿都是我骗你的呀。母蛊确实能一定程度上支配人,但要是子蛊做什么、想什么都能感知到,我怎么会现在才把你抓来这。”
“我不打算用它对付你,眼下蛊还未成,我可没打算你为我做什么呢。”
雪游不驳,也不睁开眼睛。
“就算如此。你给我下蛊,竟不觉得是做错了,目的一致又如何,我不想与你为伍,你死了这条心吧。”
“下蛊怎么啦,我和你一起受着呢。你觉得每月十五一蛊发时的淫想难道就你受着么?嗯?”
独孤琋近前,逗猫儿一般将雪游的下颌握在掌心摩挲,嗓音低压地微哑。雪游别过脸,哂笑也欠奉,独孤琋笑着拉开雪游凌乱的衣襟,那儿处光洁白皙的锁骨还有他嘬咬留下的淡淡齿痕没消,算是报之前被这本事不大脾气却不小的野猫咬了手臂的一箭之仇。不过此时他的海东青突然旋回,飞驻在他手臂上,独孤琋面色一凝,是一张密信:七秀遇敌,十二连环坞坞主宫傲现身,唐怀仁阵迫秀坊,速。
独孤琋面色不改,将密信拢拧在掌心,起身要走,雪游睁眼问他。
“怎么了?”
独孤琋走到门前,地牢大门未关,一缕日光斜射入内,映得独孤琋面色不明,白玉似的脸庞在暖日下如同隐笑。
“你不会想知道的。好了,我可不会锁门噢,不过道长想逃的话,就试试吧。”
野猫嘛,抓回家了立即驯成家猫就没意思了,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磨砺它的爪子,最后才残忍至极地拔去。
雪游不言,摆在宽袍大袖下的手悄悄收紧了掌心。
……
待到天色昏暗时,雪游终于从地牢内出来。听冰剑被独孤琋随意地摆在床铺,原来此处不是吴钩台的正经据点,而是一处精致别院的地下,怪不得独孤琋闭口不谈凌雪阁对自己有什么处置,只说为他独孤琋做事。他做这些必然没有得过上面点头,所以也不会安置在凌雪阁于扬州的据点。只是他出来时也费了些苦头,眼下临近十五,正是体脉偏虚的时候,雪游不管独孤琋那崽子难受不难受,自己运功时倒是很难受。偏偏地牢被这公子哥儿一路布置了暗器,他得见天日时一时不设防,袖口被一枚银镖擦中,险些入了皮肉,令雪游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