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元311年西晋灭亡到公元581年大隋统一,漫长的两百七十年时间里,战乱几乎就没停过,一个个强悍的蛮族裹着漠北的朔雪寒风呼啸南下,冲击着江淮防线,一浪高过一浪。
而这漫长的两百七十年里,汉家战士绝大部份时间都是在跟鲜卑人打。这些在白山黑水中靠捕渔、狩猎和放牧为生,被残酷的自然环境磨练得异常剽悍的蛮族在东汉末期就已经是汉民族的心腹大患了,一代雄主檀石槐南征北战,将各部一一打服,雄据漠南漠北,频频越过长城劫掠汉境,汉军数次讨伐,都被打得大败亏输,损兵折将,逼得东汉主动提出和亲,试图以这种方式笼络住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别再侵扰汉境。然而檀石槐却拒绝和亲,他要的可不是貌美如花的公主,而是那片繁华的土地。
不过,檀石槐时运不济,年仅四十五岁就挂了,留下的是一个松散的国家,和一个无能的接班人。在他死后,他一手建立的庞大的草原帝国很快便分崩离析,消失在呼啸的寒风中。不过,这昙花一现的草原帝国已经昭示,一个比匈奴更加强悍的蛮族正在崛起,它必将成为汉民族最可怕的敌人。
果然,檀石槐死后没几年,鲜卑又出了两个狠角色,轲比能和步度根。轲比能是小部族出身,但勇武过人,为人公正,不贪财,治理地方很有一套,很快就经营起了一支强大的势力;步度根也是个能征惯战的狠角色,这两个货时不时侵扰曹魏边境,让曹魏头疼不已,着实吃了不少败仗。不过这两个加起来才能都不如槐石檀,终究没能重现草原帝国的荣光,更要命的是他们还内斗不休,最终步度根被轲比能所杀,轲比能又被曹魏派刺杀干掉,鲜卑人的霸业到此为止。
然而,不管是曹魏还是西晋,都没能彻底解决鲜卑人。失败了的鲜卑人依旧在草原,在白山黑水之间休养生息,积聚力量。当西晋灭亡的时候,慕容鲜卑和段部鲜卑还一度成为北境守卫者,在河北、辽东与凶残的匈奴、羯族大军殊死血战过。不过,当他们意识到晋人的软弱之后,守卫者立即挥起了屠刀。当中原火乱、段部鲜卑与匈奴人和羯人打得难分难解之际,在辽东的慕容鲜卑闷声大发财,统一了辽东,并且数次击退了羯人对辽东的进攻。冉闵灭掉羯赵之后,中原再次大乱,慕容鲜卑趁机呼啸南下,席卷华北平原,那人马俱身披重铠,在华北平原上纵横驰骋,所向披靡的鲜卑铁骑用一场场辉煌的胜利向全世界宣布着鲜卑人的时代的到来。他们在血与火之中建立了一个又一个国家,他们的铁蹄踏遍了北中国的每一个角落,势不可挡!
最可怕的是,这仅仅是鲜卑人崛起的第一波浪潮,后面还有更加凶猛的。
公元396年,慕容家的绝代双骄,被慕容恪认为才能远胜自己的慕容垂那老迈的身躯终于无法再支撑他的雄心壮志,倒了下去,结束了自己传奇的一生。而他的倒下意味着慕容鲜卑的时代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比他们更能打的拓跋鲜卑。这同样是一个英才辈出的部族,一位位雄主相继崛起,通过一场场残酷的战争真正的征服了北中国,定都洛阳,建立了北魏。拓跋鲜卑可谓凶猛无比,在南面与刘宋、南齐、南梁打得难分难解,在北面摁着柔然暴揍,吃饭睡觉打柔然成了北魏贵族最喜闻乐见的运动,从来没有一个胡人政权拥有他们这么强悍且持久的战斗力,也没有哪个胡人政权能成就他们这样的辉煌。
北魏完蛋后分裂成东魏和西魏,然后……
然后大家伙发现,分裂后的鲜卑人似乎更猛了,名将跟拧开水龙头放水似的哗哗往外喷,东魏的尧雄、侯景、慕容绍宗、高敖曹、斛律金、斛律光、段韶、高长恭……西魏的李虎、李弼、贺拔胜、贺拔岳、怡峰、若干惠、王思政、韦孝宽、王轨、达奚长儒……他喵的,数都数不过来!
这是一个名将如云的时代,这个时代最要命的不是没名将,而是名将太多,最终谁都奈何不了谁,以至于战乱和分裂绵延近三百年之久。这也是拜这持续三百多年的小冰河气候所赐,全球气温下降、粮食减产、牧草大面积死亡逼得农耕民族一个劲地往南退缩,而蛮族则不顾一切地往南推进,一个再退就是瘴气弥漫的热带雨林了,一个身后就是冰天雪地的极寒炼狱,大家都无路可退,大家都要不顾一切地争一条活路。严酷的自然环境将每一个民族的张力都逼到了极限,催生出一位位英才,一拨拨骁勇善战的精兵劲卒,然后将他们投入到修罗屠场中去,看着他们嚎叫着冲向对方,杀死对方!
先天环境如此,很难靠人谋去改变了。总有人认为如果是季汉政权统一中国,就不会有胡马南下,就不会有那长达三百年的血与火,亲,你问过地球了没有?他老人家同意给刘备和诸葛丞相网开一面了?
不过,李睿并没有把这些说出来,他怕说出来了,北宫静就要丧失斗志了。人并不害怕失败,但害怕自己不管怎么努力,最终都还是失败,北宫静也很难例外的。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我只想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扫灭胡虏平息战乱这种伟大的事业只怕……”
没等他把话说话,北宫静突然抓住他的手猛的一拉,除些就把他给拖倒。下一秒,一声尖啸从耳边擦过,金属兵器特有的森森寒气透过毛孔渗入四肢百骸,让他浑身汗毛倒竖,手足冰冷!心脏狂跳间,他依稀听到声声惨叫此起彼伏,更有利箭从头顶划过而过,好几名军士被黑暗中射出的利箭命中要害,颓然倒下。
黑暗中,他的声音都在颤抖:“这……这是怎么回事?”
北宫静的声音冷静如桓,仿佛在聊今天天气怎么样似的:“胡虏来了。”
话音未落,城外突然就亮起了一大片的火把,紧接着又一大片,再一大片……无数支火把翰若繁星,铺满大地,无边无际,号角吹响,粗嘎而悠长,仿佛野兽在低吼,看这火把的数量,再听听这号角声,胡虏大军怕不是得有两三万之众!天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摸过来的,这么多人,居然无声无息的摸到距离城下仅一箭之地也没有被守城的凉州军察觉,这夜间行军、渗透的能力,简直称得上恐怖了!
大批胡人弓弩手已经摸到距离城墙仅五六十步远,其中一些神射手依靠城墙上的火把提供的光线准确地射杀了好些晋军军士,让晋军一下子便陷入了恐慌之中。当火把亮起后,所有弓弩手同时放箭,一时间利箭密似飞蝗,不断有晋军中箭,发出痛苦的惨叫声。最惨的是守在城门外的土垒中那些军士,几乎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便被射成了刺猬。队率身中二三十箭,却没有死去。他用长矛柱着地面,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茫然望向前方,只看到大批身披重铠的甲士潮水般涌来,转瞬间已近在咫尺。他张了张嘴,血沫从口鼻间喷涌而出,发出一声含糊的低吼:“杀……杀胡虏……”
一把大斧带风劈来,队率的头颅被生生劈飞出去,凭空沥下一阵血雨。